第八十七章 破灾劫文殊现法相 传宝音菩萨点神仙(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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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凿牙锯齿,圆头方面。声吼若雷,眼光如电。仰鼻朝天,赤眉飘焰。但行处,百兽心慌;若坐下,群魔胆战。这一个是兽中王,青毛狮子怪。”

——《西游记》

文殊菩萨自五台山而来,显圣时身现万丈佛光,观其法相,端的是如来的亲徒,灵山的圣贤——只见他顶结五髻,曰大日五智;手中持剑,曰以智为剑;身下是威风凌凌的青狮做驾,背上是宝光熠熠的佛宝袈裟。

越鸟远远看见文殊菩萨云驾,连忙行礼下拜,心中忐忑不安——青华今日盛怒,只怕是不肯轻易饶了文殊菩萨,到时候她夹在中间岂不尴尬?

文殊菩萨不似别个,他是如来的左胁侍,专司智慧,与司“理”的右胁侍普贤菩萨并尊。只见他唇红如涂脂,虽然是面生慈悲,眼中却含着道不尽的聪颖。

等云驾到了近前,文殊看东极帝耿着脖子侧着脑袋,便知道他已看破此劫,此刻心中恐怕正在恼怒灵山设局。

文殊露出一个深不可测的笑容,对东极大帝行了个合掌礼:“贫僧文殊,见过东极大帝。”

青华心中的确恼怒,可这恼怒中偏偏又难免夹杂了二分心虚,更何况眼下文殊露出谦卑,他就是再恼,也不敢当着越鸟这佛门弟子的面硬折了灵山的面子。

“原来是雷音寺里如来的高徒,本座别个不识,文殊普贤的大名倒是听过,失敬了。”

这话是好话,可青华正在气头上,语气中难免露出些不悦来。岂料文殊毫不在意青华的不满,反倒笑意盈盈地问他——

“贫僧惶恐,敢问大帝,这盲眼之劫,滋味如何?”

越鸟跪地不起,心中尽是尴尬——文殊菩萨半点也不给青华面子,眼下这九重天的重臣和灵山的大贤只怕是就要当着她的面争辩起来了,可她既不能强打圆场,更不敢维护哪个,进退两难实在无奈,只能装聋作哑非礼勿视。

听了文殊的揶揄,青华气的额头上都爆出了青筋,他已经够客气的了!这灵山尽是心机,将他这六御之尊如此戏耍不说,事后居然还敢揶揄他!真是岂有此理!

“本座不曾问你,你倒来问我!本座托灵山的褔,挨打蒙眼,土遁而逃,这雷音寺真是好本事!竟是视九重天如无物!”青华甩着袖子骂道。

越鸟闭眼直叹苦,伸出手去扯了扯青华的裤脚,低声说道:“帝君,文殊菩萨在这……”

原来青华瞎了眼,只能凭声音判断文殊的位置,可他哪有这些个本事?他方才那话虽然是说的颇有气势,却完全向错了方向,越鸟看着尴尬,迫不得已才出言提示。

青华面上红白一片,合着他怒发冲冠,居然是对着空气发了一通威风,这叫他哪能不尴尬?他不动声色地转了转身子面向文殊,试图挽回尊严,却已是为时晚矣——这骂都骂完了,难道要他换个方向再骂一遍?

“大帝莫恼,且听贫僧一言。”文殊垂目微笑,随即解释道——此劫正如青华所料,高大人和林捕快就是二千五百年前的燕诀和燕然。他俩轮回千年,最终归于灵山,虽是有些修行,却因为尘缘未了,始终不能修得正果。

“我这两个童儿,一时糊涂,偷盗了我佛如来的袈裟,落在此处。其中机缘,大帝有慧根,自可参透。只因这两个童儿日日在我身边,叫他们偷去了我这青狮坐骑的一缕尾鬃。到了今日,遇着大帝,他两个要讨那四箭二目之仇,便以这狮鬃蒙了大帝的双目。”

越鸟恍然大悟,难怪蒙在青华眼上的物什难除!文殊菩萨乃三大圣贤之意,他那青狮坐骑是泼天的造化,叫它的狮鬃粘上,若非文殊菩萨亲自施救,普天下又有哪个能解?

“哦?本座只知道,凡是九重天走失了童儿法宝,那一宫无论是何尊何贵,都免不了要受罚。本座不知灵山规矩,敢问菩萨,走脱灵山,是何惩何戒啊?!”

青华嘴上云淡风轻,实则气的脑仁儿疼,这个文殊真是机灵,一股脑儿的避重就轻,什么归于灵山?什么一时糊涂?若不是灵山纵容这两个童儿在先,设局害他在后,就凭这雷音寺的两个仙童,哪至于能将他折辱至此?这文殊好厉害的心思,言语间非但是将灵山错漏撇了个一干二净,还暗指他是因为失德所以受罚,这岂不是说他今日受苦全是白受了?

“大帝失明不过半日,燕然受苦八年,大帝可能体谅?”文殊不卑不亢,即便是吃了青华的斥责,也照样气定神闲。

文殊杀人诛心,青华心气泄了一半——失明之苦实在难熬,可怜燕然双目失明,乞讨八年。而公山虽然只是青华的一缕元灵所化,但若真要计较起来,始作俑者舍他其谁?

“贫僧管教不严,今日累大帝受苦,大帝休惊,贫僧这就为大帝复明。”

文殊眼看东极大帝面露尴尬,便知大帝已经明白了当日之过,只见他一挥僧袖,青华眼前入肉生根的狮鬃便悉数消失了。

青华乍而复明,再看那文殊样貌,端端的是雷音寺的菩萨,实称得上是宝相尊严,如此便也收回了三分的恼怒。

“大帝请看,贫僧这就唤回我那童儿。”文殊笑意盈盈,面上尽是和气,随即口念真言,只见一袭佛宝袈裟凭空而起,被文殊收进了袖中。又见一高一矮两个童子,在一片金光之中出现在了文殊身边。

那两个童子皆着驼色僧衣,面如玉唇如血,长的端端正正。二童到了文殊面前,恭敬地叫了声师父,随即双双垂目颔首尽露谦卑,既不辩驳,也不陈情。

越鸟听了文殊菩萨的陈述,不禁对彼时旧事心生好奇——当年不知道燕然与燕诀是真的蒙冤受苦,还是行恶行得恶果?然而此事事关青华威仪,她便是再心痒也不敢发问。

文殊菩萨有大智慧,他见越鸟抬眼而视,虽转瞬即逝,却似乎露出疑虑,便道:“大帝有所不知,我这两个童儿偷了佛宝落在此处,一落身便是一副丑相,百年之间,受足了颠倒黑白之惩。”

青华不言不语,只侧眼略瞟了一眼越鸟——当年旧事自有内情,他虽是行为有失,却自问扪心无愧。文殊一番解释,不是为了帮他平反,而是为了帮越鸟解惑。

果不其然,越鸟听得宝音,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看来当年必定是燕家有意谋反,而青华为了护住他那一房妻子,无奈之下只能暗害了燕家兄弟。而这兄弟俩不顾是非黑白,一心怨怼青华,如此便是犯了恨戒。他们落在此处百年,以丑为美,颠倒黑白,受人非议,想来也算是受尽了惩戒了。

天数造化,滴水不漏,可使凡夫俗子向天庭栋梁讨债,也可以为一念之差赐肉体凡胎百年之苦,这就是道,是世间最强大的力量。

“他俩了却了尘缘,自有去处,大帝了结了旧债,便如获新生。”文殊语带双关地说。

文殊在东极大帝的面前毫不畏惧,并非是托了灵山的威严,更不是仰仗如来的威势——他是智慧佛,心中通透,三界无人能敌,他今日敢冲撞东极帝,只因他通晓万物万情,更是早就将明王越鸟与东极大帝的孽缘看了个清楚,眼下他说出这话,自有深意。

青华与越鸟听了文殊此言,不禁各自拜服——

越鸟服的是佛家的无穷智慧,她心落凡尘,自此再无缘灵山,她心中惶恐,生怕雷音寺将她当做了不孝孽徒,不成想她那些许心思早就被灵山看破了。今日文殊菩萨将此节说破,口中非但没有半分的责怪,反而是满满的慈悲。由此可见,她和青华并非三界不容,今日雷音寺松口,就算是给了她莫大的鼓舞了。

青华拜的是灵山的苦心积虑,越鸟不知道不知道当年的燕双就是她,可他知道,正因为知道,他才大彻大悟!难怪自从他求得了亲,他两个便诸事不济屡屡受阻——他旧缘未了,如何能得新缘?

青华原以为自己也算是有些造化,哪成想到了这一个“情”字上,他却任凭一叶障目。他和越鸟的情缘牵动三界,要想真的破镜重圆,除了与越鸟重续旧缘之外,他还得还清他在这天地之间悬而未决的旧债。而灵山屡屡设局,不是为了责难,而是为了成全。

青华对着文殊拱手而拜:“本座拜谢菩萨,多谢菩萨为本座了却尘缘。”

青华本是好意,可他这一拜,竟将他那珍藏在袖中越鸟亲手剪的两个“囍”字灯花甩了出来……

越鸟红着脸俯下身,再不敢抬头,而青华则死死盯着落在地上的两个“囍”字,仿佛是希望它们能原地消失。

文殊见了那“囍”字,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浅笑,随即离题万里的对着越鸟说到:“殿下离了那姑获山凌云洞已久,应当回去看看了。”

佛不是不懂情苦,佛最懂情苦,就是因为最懂,所以才劝众生放下。面对越鸟和东极帝这一对拆凤的眷侣,文殊唯一能做的和唯一该做的,就是为他们指明一条道路。

越鸟身形一顿,连忙附身叩谢文殊菩萨提点,语气里带着哽咽。如今她与青华虽然两情相悦,无奈天地不容,叫他们一个难娶,一个难嫁。文殊菩萨慈悲,这是在有意提醒她——即便九重天不容,溪鸡县不许,她与青华总还能躲在姑获山的尺寸清净之地合礼成亲,也好全了他们的夫妻之情。

眼看越鸟泪眼朦胧,青华这才理解了文殊的言下之意,原本是他破了越鸟千年清净,将这佛祖亲徒拉入凡尘,岂料灵山非但不怪罪,竟还有心相助他,成全他,这叫他心中如何能不生感叹?

文殊就要起驾,青华连忙相拦,急急便要下拜,不为别的,就为这文殊肯为他着想,肯可怜他与越鸟这对天定而不容的夫妻。

“请尊者受本座一拜——”

“大帝莫拜!”文殊制止了青华,别有深意地说道:“……大帝与贫僧还有相见之时,那时才该大帝叩拜。”

文殊言罢便乘云而去,所去之处尽是满天霞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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